贵报所载《曹雪芹的“文化冲突”》（唐德刚）及《曹雪芹为什么没有写脚》（云传瑶）二文章中两先生各持己见：唐先生的“文化冲突”论，言之凿凿，“引经据典”颇显气势雄浑，立志求证“曹雪芹没有写脚”并大胆的推论：“《红楼梦》美人的‘脚’，是什么形式，便永远是一个谜，而这个谜不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的‘疏忽’，而是作者有意回避和故弄玄虚！”他之所以回避是因为“旗人既然没有接受汉人的“小脚”，“小脚”在旗人作家的审美观念中，也就无“美”之可言了。但是曹雪芹是生在以汉族为主的文化环境中，《红楼梦》的主要读者也是汉人，他又怎能诟病“小脚”，甘犯众怒呢？可怜的作者，无法消除他笔下和心头的矛盾，所以他只好模棱两可，避重就轻地回避这个敏感性极大的文化问题了。”总之一切由文化冲突而来。
有意思的是云传瑶先生与唐先生如出一辙的提出早对“脚”存有疑问，并尝试以“行不露足，笑不露齿”来涵盖阐释其原由，在此云先生似乎想引用荣格的“集体无意识”理论：“曹雪芹的祖先是汉人，虽后来归化为旗人，但他所受到的封建文化传统的影响是不能抹杀的，他血管中流淌的始终是传统文化的血液，这其中封建的伦理道德规范，作为曾经的‘江南织造少爷’的曹雪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，他当然不会让贾家的小姐夫人不守传统道德，让世人嘲笑的。”其立意姑妄揣测似乎是证明：文化传统与社会规范使曹雪芹“疏忽”和“回避”了“脚”的书写。
笔者想提醒两位先生的是：两位先生既然试图以“文化”来解释这一问题，就应适当的回顾一下中国的传统文化，了解一下中国的传统文化的一个基点——性文化，恕我直言，没有一个国家（民族）能够像中国人（汉人）这样如此的重视和畸形地发展着性文化，它是如此的成熟和完善，同时又病态而畸形，此类书籍之多，足谓“惊心动魄”，两位先生查阅一下《古代禁毁小说书目》即可，或许两位先生会嘿然冷笑，甚至戳指厉言，然而无论接受与否，“性”始终作为一个永恒的母题（motif）存在于文学（文化）中，女子之“足”在这一母题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，其“外在”性不饬于“媚眼”，其“内在”性不饬于“三点”。在古代女人之脚是含蓄的又是“色情”的。退一步而言，即使在近现代，看过《红高粱》的人们，恐怕仍会想起那双“红艳艳的鞋”的特写及一连串的事情吧！
“文化”一词具有太多的内涵和重量，作为中国文化中的“畸形儿”的性文化，同样给国人带来了太多的尴尬和迷惑，因此笔者认为，与其说曹雪芹受制于文化冲突或社会规范，诚不如说曹雪芹受这一“畸形儿”的抑制更加贴切。
（北京科技大学 车连成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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